雞川一

身穿紅衣的姑娘，年紀約二十來歲，屬於蔻荳的青春年華，她的臉龐卻帶著剛哭過的淚痕，悄悄的走上了天台，無視於安管所搭建的防護牆堆得老高，爬了上去，靜靜的坐著，哼著家鄉的童謠「想家，那心頭兒陣痛卻無法歸鄉，十幾來歲出打拼，我想掙錢給老家~」聲音淒涼又充滿無奈。

唱著唱著，眼眶又泛起淚水，這時心意已決的她，忽然站了起來，本來鐵皮牆上就已經很高了，正常人理應腿軟，但她卻一躍而下，這次的自殺，只是十萬起中的小小一件，只不過事發在敏感的台灣人來中國設廠，這事非同小可。

這家公司叫座品承，具有五百多萬員工的超級科技公司，位於無限大的子公司康橋，一個中型的山西晶圓廠，有著一片天然的綠色造景，超巨型規模的幾幢鐵皮房子，機器二十四小時不停的運轉，指導員不停吼叫，軍事化的管理讓空氣聽起來有點緊張，每位作業員都是兢兢業業不敢怠慢。

那天，翰池到達的時候，他們正在進行最後的裝修，要知道這裡的老總出了名的神經病，要是有絲毫的差錯，肯定會出人命，那啥掛在牆上的名言「時間不待人」、「溜走得是你的機會」，每具名言都讓人冷汗直冒，嚴苛極了。

這個大廠，桂董投入了極大的心血，幾乎是把臺灣所有的資金都挹注進去了，如今公司接二連的出事，員工自殺事件字去年就曾出不窮，啥新聞媒體講的「山西猛跳二十一門」，霸氣十足的桂董進來茶不思飯不想，鐵血的軍事化管理出問題了嗎?桂董眉頭深鎖。

「又是一跳」，新聞媒體用鬥大的字眼印在報上，可怕的血紅色編排，這下不好了，火燒眉毛，桂董這下立刻叫來平日極力栽培的翰池，叫他立馬趕到山西場一探究竟。

翰池非簡單的人物，年紀輕輕的二十三歲，沒有任何背景，憑著白手起家，一路苦讀社會大學，賺了學費後又畢業於哈佛大學商管學院，開的是百萬名車，女友就更不用說了，出手闊綽，這情場浪子不知騙了多少女娃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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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的環境，怪了，怎麼跟翰池心目中想得不太一樣，場的規模大歸大，但炊煙嫋嫋，輕輕的包起了空氣中的濕潤，山嵐不斷，道是讓人有種陰森的淒涼感。害怕歸害怕，他還是鼓起勇氣往裡邊走。

        叫台場高幹來視察，先是頭頂微禿，身材中廣的廠長，笑容可掬的伸出那骯髒的手，隨之圍上來的是一堆女工，竊竊私語後尖叫起來「好俊俏啊，這不是公司最猛的單身漢嗎?」

但這場景還是頗怪，僅管很受歡迎，讓翰池還是不禁往後站了一步，背瘠直涼，冷汗從額頭上不停冒出，西裝筆挺的背後，在深林蓊郁的深山上，不知是山嵐過度，還是霧氣過重，濕意始終沁涼了我的汗衫。

        「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廠?」

翰池心中疑惑的打起了一個大大得驚嘆號，畢竟，這裡出的人命，已經讓股價跌翻天了，在不止血，別說自己是公司的明日之星了，說不定明天都要跟著下崗去要飯討乞，對，要快一點把事情的源頭給找出來才行。

        怪得是，這裡的廠長對於出事的地點絕口不提，到是不斷恭維與打馬虎眼，甚至是忽然拿出碗筷，熱情的向他邀約：「頭兒，來吧，和大夥一起吃個飯吧，你也別客氣了，當自個的家吧。」

十幾萬的作業員一同進食可真是大陣仗，雖然翰池想要明查暗訪，但廠長卻召集了所有一級主管，大家扛酒、上飯不亦樂呼。

         「只不過這飯，這是可以吃的飯嗎?」

翰池捫心自問卻沒有答案，這時想起了公司同事在自己分派到這個燙手山芋時的眼神，不只是看好戲，根本就是落井下石。

現在被眼前的大鍋飯嚇到汗水直落，這裡實在是太寒酸了，心中忍著不悅，任由他們從鍋裡撈出摻有類似石頭混著昆蟲碎屑的「怪餐」，配菜是很簡單的辣椒蘿蔔乾，隨興的擺在桌上任君挑選。

不過，碗盤與水杯還是始終拿在手裡，婉拒了板凳，翰池僵直的挺著胸膛。

沒說上幾句話，翰池其實也想問個所以然，不過現場的氣氛實在詭異，空氣彌漫一種怪異，女工普通卻各各散發著一股陰風邪氣，不知怎地，看了看陪吃飯的一級主管，眼神呆滯渙散，簡直叫人食不下嚥，噁心極了。

        褲腳忽然冷不防得被拉了一下，低頭下望，不知哪來的小鬼，邊擤著鼻涕邊往身上抹去，高檔的西裝褲，在頃刻間，多了幾道白色的黏液。

「他奶奶個熊」

 翰池猛烈一揮手，精神原本就緊繃的他，這時再也受不了過度的壓力，簡直就用最快速的百米賽跑姿態，奮力的開始奔跑。

出發前，就已經寫好遺囑，別以為老總對自己很好「栽培個狗屁」，不忍自己的未來就斷送在奇怪髒汙的環境裡，「我還管他幾個人跳樓哩，不要下個換我跳就好了。」

內心忽然狠下心，把這裡給拆了吧，翰池忽然把飯碗扔在地上，頭也不回得趕回公司寫報告。

背後，是一堆追在高級轎車後的女作業員，還有不斷揮手希望可以加官進爵的廠長，但此刻，實在噁心。

        不管了，管他三七二十一，就算是杜撰，也要寫出這份水土保持報告，很用心的打內心底層的聲音捧得老高，是的，翰池下定了很大的決心，而且會用最快速度來寫。

這天回到了臺灣區的總公司，還不等待翰池進門，媒體們正陸續到了總公司前，堵住了門不說，眼看蜂擁而至的媒體們，相當嗜血般的拋出了刀刀見骨的問題，每個問題扎實、咄咄逼人。

「桂董，您決定要將山西的晶圓廠全數拆除嗎?」

「桂董，請問您要如何安置下崗的員工?」一位戴著金邊眼鏡的思文白臉男正頂著麥克風。

     「請問您，對於連續的二十一位員工跳樓，您有什麼看法，是不是管理上出了極大的問題，影響品質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接連而來的問題打得老董滿頭包，就算是縱橫在商場上的老手，在面對這些莫名其妙的刁難時，也會有無從使力的沮喪感。

        「各為媒體記者朋友們，請放心也謝謝你們的關心。跳樓這事，我們會從長計議，當然我們也不希望看到人生父母養的小孩們，接連出事情。現在，本公司已經派出專員到現場探勘了，未來公司整個規劃統整出結果後，我們會對外說明，謝謝各位，若要拆廠，過程絕對公開合法。」

發言人打了個官腔，露齒而笑，簡單的鞠了個躬，便逕自往縣政府會議室的方向行走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謝謝，謝謝，感謝各位媒體前來，不好意思，借過一下。」

翰池推開了媒體朋友，這場草率的記者會就這樣嘎然結束。

        不久，桂董怒氣衝衝的走進了寬敞的會議室，待門關上了，不苟言笑的他整個爆發，像個神經病般，開始大吼大叫「他媽的，養了一堆飯桶，叫你們好好幹結果弄出了這麼多條人命，我他媽的就這麼衰，中國一堆八十幾萬人的廠，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廠出事，這樣股價再跌，要換老子跳樓了，幹」

老董真的失控了，罵完，老董癱坐在寬敞的會議椅上，暴跳如雷的發洩後，癱軟在皮質沙發上是全身無力的老董，會議要進行時，得了小腦症的老董，撇了我的報告一下，但卻又很快得放在桌上，自顧自的以為是風水出了差池。

        但這個節骨眼，又要怕媒體不爽，又要怕九十後一胎化政策的小朋友抗壓力太差，心中百感交集的老董，眉頭深鎖，看來拆廠來解決眼前的問題是勢在必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這時，酥胸半露，穿著豔紅色窄裙的王三娘，用桃紅色的襯衣輕輕的給桂董斟上了茶水，還在老董耳邊吹氣輕說：「消消氣唄，親愛的。」這辣妹子是老董身邊的心腹兼偷情對象，有他在，萬事圓融，反正晚上她會用那黑色的胸罩套在桂董的平頭上玩國王遊戲，隔天，有啥疑難雜症都可以解決。

        會場的氣氛稍微緩和了，這時，桂董拿起翰池的報告，戴起老花眼鏡開始端詳起來。

邊看邊問「那裡的氣氛如何?你有沒有帶著上級的意思，他們那邊有得到不在跳的共識嗎?」

這單刀火辣的問題還真是讓扯謊的翰池發了愣，「沒問題的老闆，我在那邊除了規勸之外，也很認真的考察，其實問題不大，但有遷廠的必要性。」好個畢恭畢敬，謹慎小心的回答。

「有沒有拆廠的必要?」

「依下官之見，絕對有拆的必要。」回答的是老闆的哈巴狗，如牆頭草般的主秘。

會議桌忽然一片寂靜，沒有人趕出半點聲，這個決議可能會變成真的，這和諧社會可被破壞了，尤其兩岸的情勢那麼緊繃。

「等等，老臣以為萬萬不可！請三思而後行。」

鏗鏘有力，字字珠璣的三朝元老，張唯發出了憤憤不平的聲音，「你現在遇到點挫折就想跑?像個娘們啊，你對得起你家天上的老爸嗎?這場是他到中國所設的第一個廠，這是祖產的根，斷了根，這還像話嗎?」

像是教訓自家小孩般，張唯畢竟是老資格，打的老董顏面無光。

會議停頓了下來，這時張唯又清了清喉嚨：「那好，當初是誰去作調查報告的，你嗎翰池，這個小雜種，你以為我不知道你隨便亂寫嗎?」”

翰池嚇到不做聲色，先裝作沒事，其實已經手心冒汗，完全無法自己，內心不斷想著：「才翻了幾頁就看穿了我的虛偽，這老狗真厲害。」

「我現在命令你重寫，重新考察!!沒人准許抗我的令。」

連維護我有佳的老闆都禁聲了，大勢抵定，只好再重返那個陰陽怪氣的鬼城吧。

深夜，翰池與剛從酒吧偷來愛侶在床上纏綿，下半身抽動著，但內心卻忘不了考察那天，突然站在高樓，身穿豔紅色睡衣的女孩，想了想，玩不下去的他，推開了獵物，起身穿衣，抽了口煙去寒，站在窗臺上，這次換他六神無主了……。